回到房中,夏杰拴了门,躺到床上默默沉思着,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怀疑得到了证实,秦昊天他们所说的一切确实是颠倒黑白、混淆是非的谎言。
然而,随之而来的问题是,接下来他该如何行动?如果他按照指示行事,内心将无法安宁,一生的清誉和名誉都将毁于一旦;如果他选择“放水”,即违背“阎罗殿”的命令,后果将异常严重。成为“阎罗殿”的叛徒,意味着将面临“阎罗殿”的全面追捕,众多杀手的追踪,以及接连不断的激战——那必定是血淋淋、残酷的战斗。
如何行动、如何应对、如何善后,一系列问题瞬间涌入他的脑海。他开始仔细分析,慢慢考量。夏杰闭上眼睛,回想店小二的话,虽然不能完全确定,但大致上应该是真实的。即使不能当作铁证,至少也是可靠的参考。当然,夏杰知道,为了获得绝对正确的信息,他必须进一步前往单府进行调查。
此刻,他必须做出决定:如果他的怀疑被证实,如果店小二的话属实,他是否应该反出“阎罗殿”?
夏杰深思熟虑,反复斟酌,最终猛地咬紧牙关,做出了最后的决定。他知道,这个决定可能会彻底改变他以及许多人的命运。
闷热的晚上,无风,天空有繁星闪烁,却就有一股子燠燥的沉郁随着白天未消的热浪荡漾在夜的空气中,人坐着不动,便也汗腻腻的了。
天井中,街檐下,房门口,有不少人正在围坐乘凉闲聊,东一搓西一堆的,市面上还相当热闹,远近灯火辉煌。当然,这是不适于夜行人行动的时间,但夏杰却不管,他将一切收拾妥当,佩带齐全,然后,吩咐店伙将坐骑牵出,预先拴在客栈门口的马栏上,自己便悠闲安详的踱向街口。就像散步一样,夏杰缓徐自在的来到了单府后院墙角,他背着手略微徜详了片刻,在一处较为阴暗冷僻的院角里,倏然一个空心跟斗倒翻而入单府!
落脚处是后院院圃的一隅,这片花圃却好大好雅,虽在夜晚,却仍可自空中的星光与楼宇里映出的灯火看清花圃的大略景致,只见百花齐放,缤纷争妍,而花儿更栽植成各形各式排列有致的图案,有圆形的、方形的、菱形的、梅花形的、多角形的,布置得既悦目,又生动,花坛四周,更以各种彩石砌边;另外,几处古奇苍剥的假山,小巧的凉亭,精致的棚架,便恰到好处的分布其间,有一个心形的小水池,点缀于花荫藤棚下,池水莹洁澄澈,里面还衬以白石水草,几尾美丽多彩的金鱼儿,还对着夜月星光吐泡溅珠哩……。
空气中有幽淡的花香飘散,连呼吸着也是那么清馨怡人了,在这么一处恬雅的所在,若要拔剑溅血,委实是件大煞风景的粗事,夏杰无可奈何的朝自己苦笑,然后,他轻悄的绕着路行向后院。在经过了前面无数处华丽恢宏的楼阁之后,他也已来到一道粉墙旁边,粉墙中段的月洞门却紧闭着,他没有试推那门,轻轻松松的越墙而过。
现在,由这里的房舍格局看来,夏杰知道,他已经到了内宅了。
林西辰所描述的那幢精舍十分显眼,夏杰几乎在进入内宅的同时便一眼发觉,它的位置坐落在后院的正中靠右。不错,那幢精舍之前有回廊绕环,朱红栏干,栏干却以寿字镶嵌而成,十分精巧,而且是铁质的,精舍四周,已有翠竹成幽,若在白天,清风徐来,映着满窗的碧影冷绿,怕再热的天亦会觉得凉爽宜人了,住在这里的主儿,必是个懂得享受,更懂得风雅情趣的人物……
轻轻吁了口气,夏杰默视着精舍面对的六扇冰花格子窗,六扇窗有两扇透出灯光,另四扇是黑黝黝的,大约估计,这幢巧雅的房舍共有四间隔室,亮灯的地方,是在当中,可能是间小厅。
缓步走到屋前,夏杰踏着小小的白色石阶进入廊内,然后,他极度礼貌的轻叩那扇关着的桃花心木雕刻成细致花纹的门儿:
很快,屋内一个温厚而微现苍老的语声回应道:“是谁呀?翠儿,快去开门。”
于是,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到门后,是拔栓的声音,接着门儿呀然启开,当门而立的,是位年约十五六岁,长得灵巧清秀的小丫鬟。
这小丫鬟背着房中灯光,也没看清夏杰的面貌,但是,夏杰的形态打扮却猛然给予她一种无可言喻的惊慑与震恐感,她僵窒了一下,畏惧的瞪着夏杰,颤生生的问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夏杰低沉的道:“请你让开,而且,好好待在一旁。”
大吃一惊,这叫翠儿的小婢女惊恐的道:“你——你要干什么?这是后院内室,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往里闯?”
夏杰漠然的道:“十分抱歉,我必须进去。”
吸了口冷气,翠儿却仍不退缩,她睁大了那双受惊的眼,强自镇定着斥责着:“你是到底想干什么?你要搞清楚了,这是单府内宅——如果你有什么难事要央求我家老夫人解决,可以到前院韩总管那儿去,他会帮你忙的……”
夏杰微笑道:“我的确有难事一桩,却不是那姓韩的总管可以帮得忙的,小姑娘,这件事,必须由老夫人亲自解决!”
抖了抖,翠儿仍害怕的坚持着道:“不行,这是晚上,又在内宅,老夫人不能见客,你若一定要面谒老夫人,那,你明天白天再到府里求见,老夫人说不准会在花厅见你
夏杰平静的道:“你让开,小姑娘。”
又吓又急又气,翠儿挣红了一张小脸嚷:“你这人怎么啦?不讲理吗?”
这时,屋里已传来方才那湿润苍老的声音道:“翠儿呀,你在嚷什么?天黑了,也不怕吵扰人家?”
不敢回身,翠儿抖着嗓子又十分气愤的应道:“老夫人,有个不认识的大男人,他一定要见夫人,我告诉他这里不方便,叫他明晨白天再来,但他就是不肯走。”
一位身着素色衣裳,头发花白,却面目慈祥又仪态雍容的老夫人在此刻也已来到了翠儿背后,她的模样虽是福泰的,但在福泰中,另有一股子温厚又高雅的韵味,她眯着一双老眼望向夏杰,边低柔的道:“翠儿你让开,请这位相公进来。”
翠儿急道:“但,老夫人——”
那老太太道:“你让开。”
于是,翠儿只好满心不安的站向一旁,这位老太太含笑向夏杰道:“这位相公,请进。”
夏杰默然而入,他猜得不错,这里果然是一间小厅,一间陈设得相当洁净雅致的小厅。
那老太太也在端详着夏杰,她和蔼的笑道:“已经夜了,这位相公要亲见老身,不知有什么要紧事?相公高姓呀?台甫怎么称呼?”
夏杰静静的道:“我姓夏,单字杰。”
这个叱咤武林的名字显然对这老夫人来说是十分陌生的,她脸上掠过一丝讶然又迷茫的神色,却上接着说道:“夏相公,你先请坐,不知深夜前来,找老身有什么事吗?。”
侧首,她又吩咐翠儿:“翠儿,你去沏茶来敬客。”
有些不情不愿的犹豫着,漫应了一声,这小丫鬟却并没有移动脚步,她睁着那双精明的眼睛,骨碌碌的朝夏杰上下打量,模样儿透着十分的怀疑、忧虑、加上紧张!
老太太微嗔道:“怎么啦?翠儿,你没听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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