盈满了泪水,她偷偷转过头擦去,又回过脸微笑道:“没事的,快趁热喝了吧,再喝几副药,就会好了。”赵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:“小雪……别瞒我了,为夫这病……拖了这么久,我心中晓得……”若雪听了这话犹如万箭穿心,再也无法忍耐一腔悲痛,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,哽咽着再说不出话。赵云吃力地抬起手抚着她的头:“别哭,都是为夫不好,我再不说了……”若雪见他病成这样,却还顾着自己,只觉悲伤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,立时觉得天昏地暗,一头伏在他身上痛哭失声:“子龙,你别离开为妻!我好怕……我好怕啊!你要是离开我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……”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,痛苦得无以复加。赵云心疼地抚着她颤抖的背,柔声道:“为夫怎么舍得你?唉,多大的人了,还像个孩子……”
若雪紧紧抱着他的腰身,将脸埋进他颈侧,一边哭泣一边道:“都是你将为妻宠坏了……我一刻也离不开你了。你说,我怎么办?”赵云苦笑了一下:“这……又是我的不是了?”他胸中翻腾不已,忍不住咳了起来。若雪急忙起身为他抚弄前胸顺气,赵云一侧身便往地下呕出一口血来。若雪顿时面如土色,浑身冰冷,想起郎中曾说一旦呕血便是命在旦夕了,不想这天来得这般快,不过自己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他,必定随他而去。心中打定了主意,反倒轻松了些。赵云心知自己大限已至,便想着要交代后事,但见若雪双目空洞,脸色惨白,心里又不住地悲痛起来:自己宠爱、守护了小雪一辈子,到头来还是要丢下她一个人;她依赖自己恨不得一刻也不分开,如今自己撒手人寰,怎么能放心得下啊……
赵云轻轻叹息:“小雪……为夫有些话,要嘱咐孩儿们……”若雪如梦初醒,知道他要交代后事了,便含着眼泪,强忍悲痛,唤了二子前来。
赵统与赵广跪在父亲床前,哭拜于地。赵云强撑着对二子嘱咐要尽校尉之职,忠于职守云云,最后叹道:“三国久分必合,天下之势,无人能挡……你们要……奉劝丞相,不要再兴武动兵,北伐中原了……劳民伤财,蜀国危矣……”话未说尽,他已气力不济,咳喘起来。若雪连忙抚着他的胸口顺气,哭道:“子龙,你别说了,你且歇歇罢……”赵云轻轻摆手,气喘道:“你们出去……为父有话与你们母亲说。”
二子退出,赵云侧目深情不舍地看着若雪,若雪心痛难忍,只是不停地落泪。赵云眼中也湿润了:“小雪,为夫至此时已慰平生矣。只是……只是亏负于你……如今,就是想补偿,也……也不能够了!”若雪紧紧抱着他,哀哭不止:“别说了,我不怪你,我不怪你……”赵云转过脸,颤抖着手抚上她的脸:“小雪……原谅为夫……我,我不能再陪伴你了……如果,如果有来世,为夫再……再……”说着泪水滚滚而下,若雪却流着泪笑了,亲昵地抱住他的颈:“我不求来世,为妻只愿生死相随。”赵云猛然睁大双眼,原本无神的眸中燃起怒火来:“你……你怎么能……?!”若雪平静地凝视着他:“子龙,还记得新婚之夜,我们的誓言么?”赵云眼中的怒火慢慢熄灭下去,迷茫地想了想,沉默不语。若雪泪水漫过两颊,悲声道:“难道那誓言……不算数么?”赵云闭上眼,依然不言语。若雪叹道:“我知你爱惜我,不愿我自寻短见……可是子龙,没有了你,还有谁能疼爱为妻?孤苦伶仃,独守空房……比死还要难过。”赵云眼角流下泪来,他慢慢睁开眼瞧着她,若雪抚着他的手:“你每次出征,我都提心吊胆,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;你这一生都给了大汉天下,给为妻留下了什么?”赵云颤声道:“我……对不起你……”若雪俯身抱住他,轻轻在他耳边道:“知道对不起我,就得答应我,我什么都不要,我只要你,想永远都陪着你,好不好?”她的声音愈加娇柔,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,一如少女时的俏丽顽皮,赵云痴痴地看着她,嘴角泛起一丝笑容。
若雪垂下头,深情地抚弄他扬起的唇角,轻轻道:“子龙,为妻一直瞒着你一件事。”赵云眼前已开始模糊,只得努力睁大眼,想再多看看她,至于是什么事情,他已不再关心。若雪动情地吻着他苍白的唇,泪水落在他脸上:“甘婷……你还记得么?她在出嫁之前曾给你写了封信,说此生无缘,来世定要嫁给你。我没有告知你此事,信也被我烧了,你知道为何么?”赵云只是看着她,双目已失去神采,嘴角还是带着温柔的笑。若雪轻轻伏在他胸前,赵云吃力地伸手抚摸她的秀发,他已看不见她了。若雪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下:“因为,我要与子龙生生世世做夫妻。”
赵云面上泛起笑容,双唇缓缓开合:“好,生生世世……做夫妻……”说罢此言,他安详地合上了双眼,抚摸她发的手从她颈边蓦然垂落。若雪仿佛无知无觉地埋首在他满是药香的怀中,喃喃道:“子龙,你一生忠孝仁义,必会流芳百世;可你对为妻有多少亏欠?来世你得补偿为妻才行啊!你要更加宠爱我,疼惜我……没有天下事汉家事,只有我们俩,好不好?”她抬起头,深情凝视着心爱的夫君,伸手抚上他的脸,嘴角泛起凄美的笑:“子龙,你慢些走,等等为妻,我就来。”她抬手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药丸,毫不犹豫地仰头吞下。随后起身穿戴整齐,梳妆已毕,便爬上床榻,紧紧地抱住赵云尸身,亲昵地贴上他渐渐冰冷的脸颊。半晌,一股鲜血静静地从嘴角流下。
她好像梦回到从前,赵云骑马带着自己驰骋在花海之中,她靠着他结实的胸膛,抱着他的腰身。他将她围在臂弯里,爽朗地笑着,风中传来了油菜花的香味……
当赵统与赵广进房的时候,发现父亲带着满足的微笑,平躺在榻上。母亲流了满脸的泪水依偎在他身边,双手紧紧地抱着他,与他的脸颊贴在一处,俱已与世长辞。他们生前刻骨相爱,死后也是难舍难分,正应了他们的誓言:生同衾,死同穴。见此情景,二子及其妻子儿女悲痛欲绝,放声痛哭起来。
装殓之时,无人能将二人身躯分开,只得夫妻合用一口棺木。赵云二子到汉中与孔明报丧,孔明大惊,哭道:“子龙身故,国家损一栋梁,吾去一臂也!”众将无不悲痛。刘禅感念当年赵云救驾之功,下诏追赠大将军,谥封顺平侯,敕葬于成都锦屏山之东;于大邑建墓及庙,又于常山真定建庙拜祭。赵云早年坐骑“赛龙雀”葬于真定北灵寿县境内。
后人有诗曰:“常山有虎将,智勇匹关张。汉水功勋在,当阳姓字彰。两番扶幼主,一念答先皇。青史书忠烈,应流百世芳。”颂赞赵云一生忠义,美名遍传,可谓千古流芳。而他与若雪的爱情传奇,则被其锋芒掩盖,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……
作者有话要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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