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骞听了小厮解释,又打量了一下酒翁,明白了他是江湖客,许是不知道炊玉楼的行情。先前见这老者闪过两步,身形很是轻盈矫健。此老者虽满头白发,却是面色红润,身矫若猿,定非普通江湖人士。
“前辈,炊玉楼声名远播,往来食客繁多,今日来此享用盛宴的莫不是半年前都订位了的。今值佳节,若前辈不嫌弃,范某邀前辈共享年夜饭如何?”
范骞本是范家军主帅,在军营时常和将士们一起吃喝,因此并无门第之见。他虽生得高大威猛,却在酒翁面前恭恭敬敬行晚辈礼,很是客气地邀请。
酒翁本欲和那迎客的小厮纠缠一番,可见这小辈看似出身高门,却是很懂礼数,全无孤高之色,心中的无名火也散去了。他虽想进炊玉楼,却也不好意思无缘无故就接受别人的邀请。
“小伙子有格局!但是无功不受禄,既然这炊玉楼是有规矩的,那就算了。不过,年轻人,谢谢你了!”说罢抬脚便要出门去。
“大侠留步!”范坤瞧见酒翁腰间别的酒葫芦,又见他白发红面、身形矫健,浑身冒着脱俗的隐者气派,立刻猜到他的身份。
酒翁猛闻有人唤自己“大侠”,他有些懵了。几十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,如今烟波里人都叫自己“酒翁”,风吟叫自己“老头儿”、“糟老头子”,或是“老不死的”……不管叫什么,就是没人叫他“大侠”。
范坤一声“大侠”,引起在场所有人士的注意,尤其是范骞。当今世上,能令他父亲叫“大侠”的人少之又少,暗道:“此人莫非是哪位隐士高人?”
那先前与酒翁争执的小厮眼前如此情形,暗自叫苦不迭,生怕惹了某位大人物,愈发伏低身躯,头也不敢抬。
“你叫我什么?”酒翁侧身转向范坤。
“若老朽没猜错,阁下定是‘酒客’无疑了!”范坤礼见酒翁。
“你这老头儿,倒是有些眼力见!”酒翁心里有些愉快了,虽然眼下不是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年代,但是江湖上还是有自己的传说的,“你是谁?”
“范某不才,乃图灵老将,久闻‘酒客’大名。相逢不如偶遇,还请‘酒客’莫要嫌弃,容范某一尝‘酒客’佳酿!”范坤指着酒翁腰间的酒葫芦,诚恳相求。
范骞听父亲所言,才明白眼前这个老者竟然是“图灵四狂客”中的“酒客”,不禁心生敬畏,连忙作揖。
“前辈恕罪,晚辈有眼无珠,竟不知是‘酒客’前辈尊驾,失礼失礼!”
“无妨无妨。”酒翁本扶起范骞,他本也无事,见范家人如此热情相邀,还说成是想喝自己的酒,便不再推却:“酒我有,管够。”
那小厮见酒翁不再责难自己,赶紧热情地引众人上了包厢。
金玉满堂、高山流水、福禄双至、龙凤戏珠、四海升平、旭日东升……各色名菜一一上桌,真真是饕餮盛宴。
酒翁这才知道,美食不仅能做出这许多栩栩如生的造型,还能叫出这许多寓意吉祥的名字。他虽也曾走遍江湖,却也没见过这般奢华的美食。
在范家人热情款待下,酒翁品尝到了图灵最富盛名的炊玉楼内最富盛名的菜式。
美食当前,当有美酒相佐。酒翁把酒葫芦的盖子打开,“浮梦”的奇香释放开来。炊玉楼中,其它包厢里的人尽皆寻味侧目。酒楼里的其他人,闻着酒香,喉头滚动,直咽口水。
“锦陵城的酒可比得上我这一壶?”
范骞品过无数美酒,皇帝还赐过他一杯“冰魂”,据说是皇后亲酿。他心想,世上美酒万千,不过是味甘一些,酒清一些罢了,再名贵的酒在他眼中亦没什么特别之处,便说:“仅凭酒香,此酒胜出,但口味如何,晚辈不便妄断。”
是时,全天下的酿酒术都不甚高明,大多是用谷物、水果发酵而成,加上技术不行,工序不到位,许多酒不过是些低度、浑浊的米酒之类。若在酿制过程中,没把握好温度,酿出的酒甚至带有酸涩之味。
不倒翁在研制过程中,发明了蒸馏取酒法,不仅可以提高纯度,还可以得到清冽甘醇的美酒。如此反复,随着蒸馏取酒的次数和配方的不同,还可以得出不同纯度的美酒。
酒翁对自己的酿酒技术非常自信,他还没见过凤麟洲有什么好酒能比得过他的“浮梦”。就算有,那也只能是自己的“醉花阴系列”,这时间论酿酒,能打败他酒翁的也只有他自己了。
几壶美酒下肚,众人皆醉。
范骞本是豪爽性子,加上常年驰骋战场,身上更添几分杀伐。看着范骞意气风发模样,勾起酒翁年轻时回忆,红尘往事一幕幕浮现,下山返世之心越发坚定。
此后几日,酒翁夜里蜗居在一处客栈,日间漫游城中,市井烟火气息在酒翁看来恍若隔世。偶尔瞧见经营铺子的年轻夫妇,酒翁不禁将对方置换成自己和逍遥散人的模样。
“唉……人啊,浮生若梦……”酒翁狠狠灌了一口酒,依靠在街边青石栏杆上,“你那傲娇的性子惯不会乐意只做个经营酒水的娘子呢!咱们都老了,你倒是更超脱了,我却更痴了!”
“酒翁前辈,让晚辈好找。”范骞兴冲冲横过街来。
“咋了,又馋小老儿这口了?”
“前辈见笑了,晚辈是来请前辈入驻咱们的’浮生酒家’的,铺子支上了,没有坐镇的酿酒师傅,还叫什么酒家呢!”
酒翁懵了一下,他几乎忘记这茬。他一生泡在酒缸里的酒翁,少不了酒桌上笑谈世间事,大多皆是兴尽而侃,酒醒便忘。
这次也是,年夜饭时喝多了,被范骞蛊惑着合伙开酒铺,酒翁开口便答应,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。酒精上头,什么事都是一拍胸脯便敲定,从未细细琢磨。再加上,在酒翁看来,开铺子这种大事,说说就算了,哪能当真。
就算那范小子雷厉风行,也不至于这么快便敲定办妥的。可没想到的是距上次年夜饭不过数日,这小子竟然把酒家的事都办妥了。
老头儿一方面暗道不妙,另一方面倒是有些赏识这个浓眉大眼,豪气干云的小子了。
且去瞧瞧,看看这个范姓小子到底有几分能耐,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好一间酒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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