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二媳妇,我跟你说个事儿,你死的那个堂妹,就是文雪。文雪的婆婆,自己带着孩子回镇里了,这几天在家呢。你要想见你妹那孩子回头可以去看看。”邻居老罗家二大妈今天吃完晚饭,就跑到我家来跟我妈聊闲篇儿。
我妈低着头,哀伤的说:“我前几天在街上遇到她们了,那孩子和我妹长得一模一样。唉。。。。。。”。“那个孩子奶奶让她管我叫姑姑!气的我妈直哭。”我听见她俩说话,就插了一句嘴。我妈抬头瞪了我一眼:“没你事儿,少插话!你该干嘛干嘛去!”
老罗家大妈继续说:“他们家人真狠!你妹夫也不是好东西,你妹死了才四五个月,你那妹夫就又结了婚,一年都等不及吗?”我妈叹了口气,说道:“可能也是为了孩子好,没娘的孩子可怜的很,有妈疼总归比没妈强,不管怎么样,后妈也是妈啊!”
“啧啧啧~得了吧!那我再跟你说个事儿,你可不许生气。”老罗家二大妈斜着眼睛,捏着嗓子,低声跟我妈说:“文雪那个婆婆要把她家的孙女送人,这几天正满处托人打听谁家要呢。。。”
“什么?你是说她要把文雪生的孩子送出去?”我妈一脸不敢相信的问:“那可是我妹豁出命给他们家生下的孩子啊!如果不是因为生了这个孩子,何至于年纪轻轻就没了命!再说,那是她家的骨血啊!她们为什么要送人啊!”
老罗家大妈摇了摇头,“我不知道。”但是又接着说:“要不这样,我明天去打听打听。你先别急。我去问问怎么回事儿。”我妈点了点头,“行。”
“这次你可得搂住了火儿,别没弄明白又去跟人家打架。”老罗家二大妈嘱咐道。我妈应和着:“好。”
我在旁边听到这里也很诧异,那个小妹妹白白净净的很可爱,为什么要送人呢?我看我妈伤心着急的样子,我觉得我得做点什么。巧了,第二天正好放假,我拿着小板凳就往她家胡同口一放,坐了一天。
这一天,我看见他们家神神秘秘的进去了好几拨人。有一个人最惹眼,他是一个瘸子,走路一颠一簸,五六十岁的样子,浑身上下黑黢黢的样子,他骑洋车来的,把车支在了门口,从包里掏出一个洋娃娃敲门进的院子,等了好半天,出来的时候,我小姨的婆婆也跟着出来送他,“你腿脚不好慢点骑!你回家准备一下,等回头明天我找个车把孩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拉过去。”“那行,我们村儿北边修路呢,您让车从西边进。”“好,知道了。”俩人寒暄的告了别,她扭头要回家的时候,就看见我在胡同口坐着,便问我:“大宝儿,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呢?谁叫你来的?是你妈吗?”我听了听,觉得不顺耳,就怼了回去:“这又不是你家地方,我愿意来就来,关你什么事儿?警察都没你管的宽。”气的她没说话,扭头就回了家。
第二天晚上,老罗家二大妈果然按时来我家,跟我妈汇报情况来了。“你知不知道,你妹妹生的孩子是个啥?”二大妈神神秘秘的问我妈,我妈一愣:“是啥?”“是个扫把星!”听二大妈说完,就看我妈脸憋的通红:“放屁!谁说的?!哪个缺德玩意儿说的?!”
“你别急,你别急。不是我说的!我听说你妹妹那个婆婆去给她孙女算的命,人家算命的说的。”老罗家二大妈扒拉着着我妈说。我妈难以置信的问:“因为觉得她是扫把星,就要把她送人吗?这家人还有良心吗?!对得起我妹吗?对得起孩子吗?太坏了!”
“要说你妹这孩子,命真是苦到家了,出生没到百天,她妈就死了。半岁她爷爷也死了,据说前些时候,她爸也查出来什么毛病了,所以她奶想把她送出去。”我妈听完二大妈说这些,伤心的说:“孩子命是真的苦,她妈给她起的名字,叫小莲。是想让她像莲花一样美丽纯洁。没想到这孩子没活成莲花,反成了黄莲。苦啊!”说完,我妈竟然掉了眼泪:“但是他们要死是他们命短,跟孩子还有什么关系?!凭什么把我们孩子送人。不行,我得找她们去!”
“你得了吧!大晚上的你干嘛去!”我爸把我妈给拦下了,“明天白天,你买点吃的过去,看看孩子。顺便再问问孩子奶奶到底是什么意思。别听外面这帮老娘们儿瞎传话,这年头儿,有哪个亲爹亲奶奶舍得把孩子送人的?奇了怪了。我不信。”我爸这一番话,倒是劝住了我妈,我妈也觉得我爸说的有道理:“行,那我明天买点东西过去看看再说。”我见状忙说:“我也去。”
第二天中午,我妈果然买了一堆零食和衣服,趁着我们回家吃饭的空档,拉着我来到了很久没来的地方,小姨之前的家。我妈啪啪啪,拍了几下门,吱一声。。。小莲奶奶一开门看到我妈,十分错愕,表情很僵硬,勉强挤出一点微笑的问:“哟~你怎么了来了?”我妈笑着说:“我买了点东西,来看看小莲。”小莲奶奶有点迟疑,“谢谢你,但是孩子睡觉呢,你把我东西给我吧。”说着就接过妈妈手里买的东西。我妈说:“那我进去看孩子一眼。”小莲奶奶丝毫没有闪开让我妈进去的意思,“下回吧。”
我妈有些急躁,一边伸手扒拉小莲奶奶,一边伸腿就迈进了她家大门,边往屋走边说:“我就看一眼孩子,我不弄醒她。”小莲奶奶惊慌失措的追着我妈,“别别别,孩子不在家。。。”我妈愣住了,凶巴巴瞪着眼睛看着她,一言不发。噌一下,掀开门帘子就进了屋里,左右两间卧室都转了一圈,果然是没看到孩子。屋里收拾的是真干净,干净得不仅没有孩子,就连孩子平时用的奶瓶,小衣服小被子什么的都没见到,完全看不出家里像有孩子的样子。
我妈瞪着眼睛,死死的盯着小莲的奶奶,一字一句的问道:“小~莲~呢?!”小莲奶奶拍了一下脑门儿:“嗨!你看,我这说错了,孩子回她爸爸那里了。”我妈阴着脸,恶狠狠的说道:“你胡说八道!他爸和他媳妇都要上班!你在家,把孩子送回那里去,谁给他看孩子?!”小莲奶奶一脸不高兴的说:“你爱信不信,我们家孩子去哪儿了跟你说不着。”
我妈伸出手指指着小莲奶奶的鼻子:“我最后问你一遍,你把孩子放哪儿了?!”小莲奶奶板着脸说:“你管不着!”“好!你等着!我去找能管得着的人来!”说罢,我妈就气冲冲的往门外走,我着急忙慌的就跟了出去:“妈!妈!你要去哪儿啊!”
“我去报警!”
我妈骑着自行车去派出所找来了警察,警察跟着我妈就来到了小莲家,刚到胡同口,就看见小莲奶奶锁了家里的大门,挎着个包要跑路的样子。警察紧走两步就用手把她拦停了。
“有人举报你卖孩子,走,我们要去你家看看,了解一下情况。”
“哪个挨千刀的胡说八道啊!”小莲奶奶一边骂一边甩闲话。但是警察面前没有商量的余地。她还是被架回了家,警察开始对她进行审查式的询问。刚开始她还支支吾吾的狡辩,后来干脆就不言声儿了。无论警察怎么问都闭口不言。一路警察在家做她的思想工作,另一路在群众中走访排查孩子的失踪信息。
我放学回到家,就看我妈闭着眼睛躺在炕上,也没做饭。“妈,妹妹还没找到吗?”“嗯,不知道被她那个黑心奶奶扔哪里去了。不知道孩子还活没活着。。。呜呜呜呜。。。。。”我妈又开始哭上了。“别哭了您,能找到,她肯定是把孩子送人了。”我安慰着,但是我妈哭着说:“都知道孩子是扫把星,谁家愿意要?估计她送不出去,没准儿一狠心给扔河里淹死了。。。”
“妈,我知道。”我突然想起那天去她家那个瘸子。我仔细想了一下,俩人在胡同口的对话。我闭着眼睛回忆道:“是个五六十岁的瘸子,他们村北边在修路。”“什么?真的假的?”我妈一下就从炕上坐了起来。“真的!我亲耳听到的。”我认真的看着我妈。
我妈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。
“你晚上和弟弟去奶奶家吃。。。。”我妈抛下一句话,就跑不见了。
“咣咣咣”我睡到半夜,就听见家里的门一阵响声,接着就见我妈抱着一个包裹进了屋。我被吵醒后,就走到了我妈和我爸的卧室,“妈,你抱的什么?”我问道。“妹妹!快!把褥子给我铺一下,我妈扒拉还在睡觉的爸爸,我爸皱着纳闷儿问:“不是,你要干嘛?你怎么把这个孩子抱咱们家来了?”“别废话,不抱咱们家抱哪儿去?!”我妈一边说一边把妹妹放到了炕上。就看见襁褓里的妹妹,红扑扑的小脸睡的正香。
“妈,妹妹找到啦?怎么被警察找到的?”我问道,我妈笑着捏了一下我的鼻子,“还不是我家大宝儿聪明!幸亏你告诉我,那人是个瘸子,他们村北边还修路。我去跟警察一说,警察开车带着我找了两个村儿就找到了。”听到我妈夸我,我骄傲的抬了抬下巴。“快去睡觉!明天妈奖励你个红发卡~”“好嘞!”我扭头回了自己的屋。身后传来了我妈的声音:“这个丧良心的把孩子给了一个老光棍儿,还是个瘸子,那家里穷的啊~房顶都能看见星星,家徒四壁啊!”
我回去之后并没有马上睡着,因为我听见我爸和我妈两个人一直在吵架,关于我妈是不是多管闲事儿,关于孩子的归属,关于小莲到底是不是扫把星。。。。。。
小莲在我家待了几天,我爸就跟我妈打了几天,我爸不让我奶奶帮我妈看小莲,不得已,我妈跟单位请了几天假,自己在家看。我每天放学回来都能跟她玩,我也很开心。其实多个妹妹也挺好的。但是我爸爸和我妈的矛盾就越来越深。终于有一天,俩人爆发了大战。
“离婚!你要闺女,就给你!你不要的话,儿子闺女我都要!”我爸跟我妈摊牌了。“你不是舍不得这个孩子吗?那你就跟她去过吧!”我妈平时肯定是不会让着我爸的,俩人以前要是掐架闹离婚,我妈肯定就说:“离就离!谁不离谁是王八蛋!”但是这次,我妈没说话,就一直哭。。。。。。
我妈一哭,我爸心软了:“我不是不让你帮着这孩子,要是他家有困难,咱们帮衬着养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,但是现在不是那个事儿!本来这家里俩孩子要咱们照顾,咱们比别人负担都重,你还要在弄来一个。我妈岁数也大了,看不了了。你自己看就上不了班?然后怎么办?我一个挣钱,咱们五个人花?够花的吗?!”
我爸一边叹气,一边点了根儿烟,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你心眼好儿!可是咱们没能力!这孩子不是没爹没妈,人家爸爸和奶奶活的好好的,该不着咱们管。你看人家爸爸,调到县里学校当老师,人家老师养孩子是什么样的?不比跟我们强?你要是真为了孩子好,你就应该把她送回她爸爸那里去。”说完,我爸甩手就出去了。
我妈一直哭,我和妹妹在外屋地上玩,我看见我爸出去了,就走过去安慰我妈,我拍了拍我妈的肩膀:“妈,你跟我爸离婚的话,我跟你。”我说完,我妈抱着我就哭的更伤心起来。。。。。
第二天一大早,我妈请了一天假,直接抱着妹妹坐公交汽车,来到了她爸爸所在的学校。直接找到了校长和党委书记,把他们不养孩子,把孩子当扫把星随便送人的事儿都说了。我妈拉着校长的手说:“我没有文化,您有。就想问问您,真的有扫把星吗?一个老师真的可以因为觉得自己孩子是扫把星,就抛弃她吗?”校长和党委书记的态度可想而知,他们安抚着妈妈,答应帮忙处理这件事儿。
小莲就这样通过各方努力,还是回归到了原生家庭。后面我们才知道,她的后妈因为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,但是碍于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,如果这个孩子不送出去,她就没办法办理准生证,没法生。所以,才给小莲奶奶灌输小莲是扫把星的观点,让她把小莲送人。但是迫于各种压力和各种原因,小莲的爸爸最后还是选择了抚养小莲,而小莲的后妈因为不能生自己的孩子,选择了和小莲爸爸离婚。
小莲回家之后受到了良好的教育,后来考上了大学,她爸爸和奶奶也在那几年相继离世,她一直一个人生活。。。。。。
人的一生,境遇本就各不相同,有喜有悲,有苦有甜,这不才是真正的生活吗?
那么,到底有没有扫把星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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