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中,堂屋里站着一个剑拔弩张的妇人,她浓妆艳抹,表情夸张,正在破口大骂着什么,母亲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,穿着暗花旗袍,垂着头,静静喝着她最爱的花茶。她甚至连头都未曾稍抬。
我被那种诡异的气氛吓住,我悄悄站在一旁,听她骂着诸如&ldo;狐狸精&rdo;&ldo;不要脸&rdo;&ldo;勾引男人&rdo;之类的话,我的脸涨得通红,尴尬难堪无比,突然,她看到我,冲到我面前,一个字一个字,恶毒无比地:&ldo;你这个野种!!&rdo;
几乎是立刻,原本表情冷漠,唇角略带轻蔑地坐在一旁的母亲突然暴起,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一下蹿到她面前,狠狠扬手,重重一巴掌掴过去:&ldo;回去管好你的丈夫再出来撒野!!&rdo;她卸下平日的优雅,扬高声音,&ldo;顺便告诉他,尽快办好离婚手续,我可以考虑一下他苦苦哀求了两个月的那件事!&rdo;
打蛇打七寸。那个妇人先是惊愕,随即萎蘼,最终掩面而出。
半晌,我回过神来,看着母亲,期期艾艾地:&ldo;……她……我到底……是不是……&rdo;
她回身看我,那种骇人的眼神,我从来没看到过,她定定神,几乎是不假思索地,挥手重重给了我一个巴掌:&ldo;从现在起,再敢提一个字,你给我试试!&rdo;
这是她第一次打我。她虽然待我冷淡,但从来不曾打过我。
我被她铁青的脸色唬住了。我退回自己房中,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吃饭,她也不理睬我。半夜时分,我饿得实在吃不消,悄悄出来找东西吃,听到她房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,整整一夜。
第二天中午,她若无其事地来敲我的门:&ldo;若棠,牛津街今天50%起减价,陪我去看看。&rdo;
我不声不响陪她出门。
自此,我们心照不宣,再也不谈那个话题。因为我发现,原来,她也有软弱的一面。那一夜,我突然长大。
十七岁那年,我考上伦敦艺术大学,母亲很高兴,破天荒为我在家里开派对庆祝。没过多久,她问我:&ldo;想不想回中国去玩玩?&rdo;
我正沉醉于大学生活带来的新鲜感中,自由无拘束的环境和氛围,无数新奇的派对和课余活动,越来越多的新朋友。进大学没多久,室友就告诉我:&ldo;他们都觉得你很美。&rdo;
我哑然失笑。老外的审美观点,总是很奇特。就像后来在欧美走红的一个中国模特一样,在东西方,得到的是两种迥然不同的评价。不过,不可否认的是,这句话,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,所以,当母亲那么问的时候,我犹豫:&ldo;……中国?&rdo;
那块陌生的土地,离我太遥远了。
她看看我,一贯的不由分说:&ldo;机票我已经定好了,你收拾一下东西吧。&rdo;
我还是不甘心地:&ldo;我住哪儿?&rdo;
她沉吟了片刻:&ldo;我有一个老朋友,我跟他联系一下,你就住他家吧。&rdo;
我想,若干年后,母亲极其后悔当初的那个决定。
一定。
我怏怏地上了飞机。我回到了中国。我住进了何舯坤家。
他们全家待我都很热情,何伯伯和何伯母很和蔼,何伯伯尤其喜欢我,专门给我预留了一间很舒适的客房,何伯母还请了假,陪我到处去玩,她对我的喜爱溢于言表,对所有人,她都笑逐颜开地:&ldo;我干女儿,漂亮吧?英国回来的高材生呢!&rdo;
我汗颜无比。
何家是名门望族,结识的人多,何伯母又喜欢带我出去应酬炫耀,自认普通的我,或许只是因为新鲜,竟然碰到许多追求者,其中,以俞家二公子俞澄邦的追求最为直接。他整束整束地天天给我送玫瑰,几乎天天来找我。只是,我看他不上,甚至,我鄙薄他。
一个婚约在身却想出墙的无聊男人而已,并且,对于爱情婚姻,我基本悲观。
永恒也不过只是一瞬间。
所以,对那些突如其来热情的邀约,我几乎全盘拒绝。
当然有例外。虽然我中文不太精通,但是,我知道彬彬有礼跟敬而远之的区别。何伯伯的独子,医学院高材生何临甫,儒雅到了极点,也对我冷淡到了极点。除了必要的寒暄,他从不跟我多说一句话。每日都守在家里的书房,几乎不多踏出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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