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糙鄙之人,不敢辱称公子。&rdo;我连忙还礼,敛住衣襟安静地走向了床阁。
片刻之后,我双手不停地立于床前,口中却唤道:&ldo;李公子,能否将我随行之物打开,帮我再取一副银针?&rdo;
包袱里有那副披风,我要他认出我,我依循常人思绪推断:如果再见幼时援助之人,定觉有缘,心下必是多生亲近之意,那么,再接近他的父亲就极其容易。
李天啸很快取来了银针,看着我微微一笑,却不曾说些什么。
我见他立于身旁,暗自惊心,稳定手腕继续施针,不动声色地拟定接下来的计策。
远山近树、丛林土丘,在黑夜中朦朦胧胧地发着光。我拉着猫头鹰慌不择路地奔逃,眼前的夜色如风般退后,可我的手腕是无比坚定。
山树林同各有不同的颜色,有墨黑、浓黑、浅黑,还有黑灰色,很像中国丹青画那样浓淡相宜,在我眼里我只想找更暗的地方蹿去,因为猫头鹰的身形在黑暗中占有便利。
尽头是处悬崖,夜色中寒鸦呱呱惨叫,似是在嘲笑我的无知与自不量力。
我放开了猫头鹰的手,对着他微微一笑:&ldo;猫头鹰,看来我们真是无法分开,死也会死在一起。&rdo;
&ldo;双成。&rdo;他叹息一声,对我露出了唯一的一次微笑:&ldo;我只恨我少时没有多照顾你,老是作弄你。&rdo;
我转过头,抽出了寒气凛凛的月光,如一泓秋水映照着我的眼睛。
&ldo;谁敢拦我?&rdo;我冷冷扫视追上来的众人,敛目低沉一喝。
&ldo;果真是你。&rdo;李天啸从众人身后缓缓上前,注视着我的杀气腾腾的眼眸。我并不知晓,我的眼睛里带了豹子的凶狠和狼的阴毒,和我欣长隽秀的身子是多么不相映衬。
他立于人前微微一笑,不知为何,他的笑容在微突的光亮中显得无比凄凉,我正对着他,目光如烛看得分明。&ldo;双……冷公子……我们不是有意为难你,只是发生了这么多命案,你总得让猫头鹰给大家一个交代。&rdo;
我冷漠地盯住他的手,来的人即使多如牛毛,但除了他,没有人是我最大的劲敌。
&ldo;哥哥!&rdo;黑沉沉的夜色中扑出一条人影,来势轻灵却带着风信子清凉的气息。她紧紧地抱住我,大声哭喊:&ldo;哥哥!不要和他们为敌,不要变成那种野兽的眼睛!&rdo;
我收回眼眸,目光一缓,左手轻轻抚了抚小玉的秀发,缓缓说:&ldo;小玉,不要害怕,哥哥答应你。&rdo;
语声一顿,我猛地掀开小玉的身子,长身暴起抢先发难,月光如霜劈向了李天啸。‐‐这是我常用的对敌策略,出其不意攻其不防。
李天啸一直躲避,并未出剑。我心下虽惊异,但凶猛嗜血一如当年,一个人震慑了所有人的攻势‐‐然而我不能连累小玉出手。
阮小玉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,璀璨胜光,反复三刀,为我掠开了一方阵脚。我回头看了看她哭泣的脸,心中大恸,逼开cháo水般剑气后,大声一喝:&ldo;住手!&rdo;
月光在暗处发出悲伤的嗡鸣,我紧紧执起它,只觉勇气如海cháo般生起,席卷全身。
&ldo;猫头鹰比你们所在的任何一人生得干净,今天各位最好逼死我们,否则来日我一笔一笔讨算分明!&rdo;我一双凛冽的眼睛缓缓掠过众人面目,冷气森森地说道:&ldo;一共十三人,一个都不会少。&rdo;
李天啸面色一动,急切说道:&ldo;冷公子,请你相信我,这事有转机……&rdo;
&ldo;走吧,哥哥。&rdo;我面对众人,却开口唤了一声猫头鹰。
我的手足,我的兄弟,我的猫头鹰哥哥沉默地走上前,双手环抱我腰身,轻轻在我面颊上一吻,倒退着朝崖下笔直倾斜。
&ldo;双成!&rdo;为什么在呼呼直入胸肺的风声中,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名字?
&ldo;双成!&rdo;再听到这个急切颤抖的呼唤,是在一年后的翠竹亭。
我放下手中的糙药,心中一动,面带犹豫地转过了身。来人脸颊瘦削,墨玉双瞳瞬间不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。我默默打量着他,开口询问:&ldo;公子是在唤我吗?&rdo;
他缓缓地走了过来,浩海瞳仁里风云涌起:&ldo;我找了你好久了,双成。&rdo;
我抿着唇依旧冷漠地看着他:&ldo;公子,我不大记得以前的事情了,是不是我长得像你的故人?&rdo;
&ldo;双成,这是报应,谁叫我逼你太紧以致于你跳崖逃生?现在你吸食了萱糙精萃,已经把前仇旧恨遗忘得一干二净,更何况于我这个你从不上心的陌生人?&rdo;
我微微动容,只是不知缘由,我不会回应。我沉默地立于翠林晓露中。
白衣公子走到我的跟前,脸色如雪,不带一丝笑容,他的眼里流露着初扫阴霾破云而出的阳光:&ldo;我做错了事,双成,这是我应该承受的惩罚。&rdo;
&ldo;我为什么会不相信你的话?我为什么没有阮姑娘那般的坚决?三百个日夜,我一直嘲笑我的浅陋无知,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?&rdo;
他破颜一笑,双膝缓缓跪下,抱住了我的双腿:&ldo;双成,就当给我一个活路吧,让什么都不记得的你重新开始来到我身边。&rdo;
我突然记起来了,有这么一个夏天,在一座绿柏深深的庭院中,我为了报答一位公子的恩情,曾经向他双膝及地,拜服于跟前:&ldo;多谢公子十年前救命之恩,为冷家留下了最后一点活路。&rdo;
我心中无比震惊,张了张嘴,思索良久才应了声&ldo;好&rdo;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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