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了这番话,胡雪岩心想,谁说庞二是不懂事的纨袴,谁就是有眼无珠的草包,因而心悦诚服的答说:&ldo;庞二哥看事情,真正透彻!既然如此,我全听吩咐。&rdo;
&ldo;不敢当!&rdo;庞二说道:&ldo;我只请你切切实实的替我写封信,我也是备而不用。&rdo;
&ldo;好的。我的信要写两封,一封给王雪公,一封给刑幕秦老夫子,此人我也是有交情的,庞二哥有什么难处,尽管跟他商量。&rdo;
&ldo;这是文的一面,还有武的一面。&rdo;刘不才插嘴问庞二:&ldo;郁四,你认不认识?&rdo;
&ldo;认是认得,交情不深。&rdo;庞二答道:&ldo;说句实话,这些江湖朋友,我不大敢惹。&rdo;
&ldo;这个人也是&lso;备而不用&rso;好了。&rdo;胡雪岩说,&ldo;信我也是照写,其实不写也不要紧,郁四听见是庞二哥的事,不敢不尽心。&rdo;
这是胡雪岩拿高帽子往庞二头上戴,意思是以庞家的名望,郁四自然要巴结。只是恭维得不肉麻,庞二听了非常舒服,心里在想,他们杭州人的俗语,&ldo;花花轿儿人抬人&rdo;,胡雪岩越是如此说,就越要买他的面子。
&ldo;老胡,听你这一说,郁四跟你的交情一定不错。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,我这趟回湖州,倒要交他一交,请你替我写介绍信。&rdo;
&ldo;一句话!&rdo;胡雪岩起身告辞,&ldo;你就要走了,总还有些事要料理,我不耽搁你的工夫,明天一早,我把信送来。&rdo;
这天晚上胡雪岩备下三封极其切实的信,第二天一早带到庞二那里。投桃报李,他交给胡雪岩的两封信也很实在,一封是委托书,一封是写给他在上海的管事的,特意不封口,请胡雪岩代发,意思是让他过了目,好放心。
这使得胡雪岩对庞二又有深一层的了解,做事不但豪爽,而且过节上的交代,一丝不苟,十分漂亮。
二十有了这封委托书,胡雪岩要好好的动脑筋了。
他不断跟古应春有书信往来,上海方面的生意,是托古应春代为接头,尤五的一切情形,也是由古应春代达。所以庞二这面谈成功,他第一件事,就是写信告诉古应春,然后料理杭州这方面所经手的事务,预备在十二月初动身到上海,尽月半以前把丝卖出去,好应付公私帐目。然后开了年,另外再推出新的计划,大干一番。
不多几天,古应春的回信来了,让胡雪岩大出意外的是,洋人那方面变了卦,表示年关以前,无意买丝。表面是说,他们国内来信,存货已多,可以暂停。实际上照古应春的了解,外国人也学得门槛精了,知道中国商场的规矩,三节结帐,年下归总,需要大笔头寸。有意想&ldo;杀年猪&rdo;。如果胡雪岩价钱不是扳得太高,则洋人为了以后的生意,也下会赶尽杀绝。
&ldo;事情麻烦了!&rdo;胡雪岩跟刘不才说,&ldo;我自己要头寸在其次,还有许多小户,不能过关,一定会倒过来恳求洋商,虽然他们这点小数,不至于影响整个行情,但中国人的面子是丢掉了!&rdo;
&ldo;那就只有一个办法,&rdo;刘不才已经把胡雪岩佩服得五体投地,认为世上没有难得倒他的麻烦,所以语气非常轻松,&ldo;你调一笔头寸帮小户的忙,或者买他们的货,或者做押款,叫他们不要上洋人的圈套,不就完了吗?&rdo;
胡雪岩最初的计议就是如此,难就难在缺头寸,所以听了他的话,唯有报以苦笑。
这一下,刘不才也看出意思来了,&ldo;老胡,&rdo;他说,&ldo;我看庞二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,听见洋人这样可恶,一定不服帖,你何不跟他商量一下看?
他的实力雄厚,如果愿意照这个办法做,岂不就过关了?&ldo;
话是说得不错,但自己有许多公私帐务,一定要有个交代,那又如何说法?这非得细细地通盘筹划一番不可。
这天晚上,胡雪岩跟刘庆生算了一夜的帐,各处应付款项,能展期的展期,能拖一拖的拖一拖,无论如何要三十万两银子才能过关。而应收及可以调动的款子,不到十五万,头寸还缺一半,更不用说替丝商小户张罗过年的现款。
这就到了必须向洋商屈服的时候了。胡雪岩想想实在于心不甘,多少时间心血花在上面,就为的是要弄成&ldo;一把抓&rdo;的优势,如今有庞二的支持,优势已经出现,但&ldo;一把抓&rdo;抓不住,仍旧输在洋商手里,这是从何说起?
一方面不甘屈服,一方面急景调年,时不我待,胡雪岩彻夜彷徨,想不出善策。急得鬓边见了白发。而刘庆生却又提出警告,该付的不付,面子要弄得很难看了!这个警告的意味,他很了解,万一传出风声,说胡某人的周转不灵,阜康的存户纷纷的提存,这样一&ldo;挤兑&rdo;,雪上加霜,非倒闭不可。
于是他又想到刘不才的话,觉得庞二是个可共患难的人,与其便宜洋商,不如便宜自己人!向庞二去开口,当然是件失面子的事,然而,这是同样的道理,与其丢面子丢给洋人,倒不如丢给自己人。
&ldo;三爷!你陪我到湖州去一趟。&rdo;他这样跟刘不才说,&ldo;这一趟去要看我的运气,如果庞二闹家务,已经顺顺利利了结,我说话也就容易了。不然,他自己都弄得&lso;头盔倒挂&rso;,我怎么还开得出口?&rdo;
&ldo;好的。&rdo;刘不才说,&ldo;我看我们直接赶到南浔去吧,不必先到湖州,
再走回头路就耽误工夫了。&ldo;
胡雪岩点点头,未置可否,心里在盘算杭州跟上海两方面的交代,细想一想,就是三、五天的工夫也不容易抽出来,年底下的商场,虽不是瞬息万变,却往往会出意外,万一有何变化,自己措手不及,岂不误了大事,刘不才看他踌躇不决,知道他必须坐镇在杭州,因而试探着说:&ldo;雪岩,你看是不是我代你去走一趟?&rdo;
这倒是个办法。刘不才的才干,办这样一件事,可以胜任。但他还有一件事不放心,&ldo;三爷!&rdo;他说,&ldo;你去了不能露出急吼吼的样子……&rdo;
&ldo;这何消说得?&rdo;刘不才抢着说,&ldo;我不能连这一点都不懂。&rdo;
&ldo;不是!我还有话。&rdo;胡雪岩说,&ldo;既然不是急如星火的事,那就可以从从容容来。大少爷的脾气,你是最明白不过的,&rdo;他模拟着庞二的态度说:&ldo;&lso;好了,好了,凡事有我。先赌一场再说。&rso;那时候你怎么样?&rdo;
刘不才想想不错,这一赌下来,说不定就耽误了胡雪岩的工夫,千万赌不得!
&ldo;我这样跟他说:我自己在杭州还有许多事,要赶回去料理,到年三十,我赶到南浔来,陪你好好赌几场。&rdo;
&ldo;对!就是这么说。&rdo;胡雪岩又郑重的加了一句:&ldo;三爷,你可不能拆我的烂污!&rdo;
&ldo;你不相信我,就不要叫我去。&rdo;
说到这话,胡雪岩不能再多提一句,当时写了信,雇了一只船,加班添人,星夜赶到南浔去会庞二,约定无论事成与否,三天以后,必定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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