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样转着念头,就不肯直接推门去看,蹑手蹑脚走到窗下,找个窗纸破了的洞洞,凑眼过去张望。一望就知道麻烦大了。
里面是水晶阿七,对着一盏擦得雪亮的油灯在喝茶,两眼怔怔地望着另一张桌上的油灯,仿佛有无数心事在盘算。看她身上穿一件紫红宁绸的小夹袄,领子上的纽扣未扣,敞得极大,一股系肚兜的金链子,隐约可见,这副样子让人看见了,不说&ldo;水晶阿七跟小和尚有一腿&rdo;,那才真叫有鬼!
陈世龙十分火冒,走到房门口,提脚就踢,但就在拉起脚的刹那,心中自语,慢来!看样子阿七不知安着什么心?他知道她的为人,心是不坏,但吃了那碗饭,脸皮就撕破了,什么好刁泼辣的事,都做得出来。也许她是故意的,好说不行,存心来撩拨得自己跟她吵架,传到阿珠耳朵里,这饥荒有得打。万一吵散,阿七就得其所哉了!
念头转到这里,自觉是&ldo;小人之心&rdo;,但记起黄仪常说的两句话:&ldo;害人之心不可有,防人之心不可无&rdo;,象阿七这种人不可不防,只看眼前的情形,就是自己防不到的。
想停当了,气也平了,伸手把门一推,阿七似乎猝不及防,霍地站起身来,两眼睁得极大,看见陈世龙才拍拍胸说:&ldo;咄!吓得我来!&rdo;
&ldo;你倒不说我吓一跳!&rdo;陈世龙平静地答道,&ldo;你这样子,象不象半夜里跑出一只狐狸精来?&rdo;
&ldo;你骂好了!&rdo;阿七泰然地笑着,&ldo;好在我自己晓得,我不是来迷你的。&rdo;
&ldo;那你来做啥?&rdo;
&ldo;想想你光棍可怜,我又没啥事情好做,替你这间狗窝样的房子收拾收拾,这总不犯啥法?&rdo;
这一说,陈世龙才把视线扫了一遍。屋子里收拾得象个样子了,尤其使他触目的是,那张床不象自己的床,他是从来不叠被的,此刻叠好了被一看,仿佛那张床大了许多。
&ldo;难为你!&rdo;陈世龙坐了下来。
&ldo;刚刚泡的茶。&rdo;阿七倒了一杯茶给他,&ldo;廊沿上我替你炖了一锅鸭粥在那里。&rdo;
&ldo;哪里来的锅灶?&rdo;
&ldo;买的。&rdo;阿七数着手指说,&ldo;风炉、茶壶、砂锅,还有炭,一共用了两千铜钱。&rdo;
&ldo;还替我买了啥东西,一共垫了多少?&rdo;
&ldo;你要还我?&rdo;
&ldo;当然!&rdo;陈世龙说,&ldo;我又不跟你&lso;做人家&rso;,没有要你来买的道理。&rdo;
看他的神气倒还平静,但话中摸不到一丝热气,阿七心里便自怨,何苦来自讨没趣?但一则不甘于就此一走,二则是觉得良家妇女好做,凄凉和寂寞难耐。秋宵冷雨,独对孤灯,把棉被咬破了都没用,还不如在陈世龙这里的好,虽说他没有好脸嘴给人看,到底是两个人呀!
这样转着念头,陈世龙就落下风了,他原来是想她自觉没趣,不如归去。
谁知她虽觉没趣而不走,是他再也猜不到的,所以谈话依旧是一句顶一句,毫不放松。
阿七行所无事,走到廊沿下去把一锅鸭粥端了进来,放在地上,接着又奔了出去,只听乒乒乓乓的响声,不知在搞些什么?陈世龙忍不住也走出去张望,这才发现廊沿转角上已安下一个小小的厨房,一张白木方桌,靠壁置着一具竹子碗橱,&ldo;乒乒乓乓&rdo;正就是她在取碗筷弄出来的响声。
她倒是真的想打算跟自己&ldo;做人家&rdo;了。陈世龙又好气,又好笑,却不能说什么,他回身坐定,阿七已跟着走了进来,手里一个托盘,两副碗筷以外,还有两碟小菜,一碟是糟&ldo;吐瓞&rdo;,一碟是酱萝卜。
&ldo;我不要吃!&rdo;陈世龙先来个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&ldo;你不吃我吃!&rdo;阿七答得异常爽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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