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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母后说笑了,服侍母后是儿臣的本分,儿臣尚为自己不够尽孝而遗憾呢。只是母后天气已逐渐转凉,儿臣听着,母后的这咳嗽怎好似仍未痊愈?不若叫御膳房的厨子闲时多做一点冰糖雪梨炖银耳,又清热止咳又十分可口的。”皇后的回答十分乖巧,反是那李云潋似是不咸不淡地轻笑了一声,方才道:“母后说的什么话!母后这样福泽深厚的人,必是‘日月昌明,松鹤长春’。”
“哀家自然知道你们都是极出挑的人儿呢。华云在哀家面前素来没大没小的,哀家可就喜欢华云这机灵劲;皇后操劳着管理后宫,却很是端庄稳重呢。”太后似是轻叹了一声,才又状似无意地道,“不过皇后再好,这后宫难免也要多添新人的。哀家怎么听说皇上又纳了一位醉妃?也不知眼前哪位佳人才是醉妃,不妨上前来让哀家瞧瞧。”
皇后欲言又止地道:“母后......母后想是误会了。这位醉妹妹并不是妃位,而是宝林。”
太后笑道:“原来只是个宝林?皇上宠得这般架势,哀家还只当是林氏佳人呢。”一面说,一面又是几声咳嗽,身边的心腹嬷嬷兰溪姑姑想似乎想上前为她捶背,太后摇摇头,挥手让她退下了。
杨薏陵脸上略有羞赧,但还是应了一声,急忙上前跪下向太后行礼,口中婉声道:“嫔妾景泰宫醉宝林杨氏参见太后娘娘、华云长公主,愿太后娘娘凤体康健,华云长公主吉祥安康。”
太后道:“醉宝林抬起头来。”
杨薏陵依言微微扬起脸,太后便shen.出一只手轻轻挑开珠帘,露出她那略嫌瘦削的脸来打量了一下杨薏陵,然后又把珠帘放下,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:“醉宝林可真是个守规矩的,不仅眉眼生得漂亮,又有一张怪会讨喜的玲珑小zui,这后宫里确实该红袖添香了。”顿了一顿又道,“华云,你可得学学醉宝林收收性子。”
李云潋闻言娇笑道:“儿臣如何能与醉宝林姐姐比?醉宝林姐姐貌美又知书达理,而儿臣素来不喜拘着性子,母后把儿臣与醉宝林姐姐相比,却是折煞儿臣了。”
太后慈爱地道:“胡说!你是堂堂的大齐公主,金枝玉叶的身份,虽没有同皇上一般被哀家收养,可哀家也是将你视为己出的,你皇兄就不用说,更加疼你了。杨氏不过是个宝林,你皇兄的又一位新相好罢了,她见了你本还该行大礼的,你怎么就给比下去了!罢了罢了,之前一个藩国进贡了一对红麝串子,这红麝串子本不算稀奇,但难得的是颜色格外纯正呢,皇上一片纯孝先给了哀家,可哀家这年纪了戴它做什么?哀家现在就将它给你。你肌肤白皙胜雪,戴这红麝串子必然好看。”
李云潋似笑非笑地看了杨薏陵一眼,道:“母后可别只顾着和儿臣逗趣,儿臣瞧醉宝林姐姐还行着大礼呢。”
太后从之前就不叫杨薏陵起身,又只管和李云潋说话,话里话外都有着贬低她的意思,杨薏陵何曾受过这般侮辱,早就不堪听了,心中暗道,恨乌及屋,太后和之前的醉贵妃倒真是结怨很深的。另有几个妃嫔显然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庶出的身份,正拿手绢捂着zui忍笑呢,杨薏陵虽然羞愤,到底敢怒不敢言,面上只敢显出恭敬的样子。太后经李云潋提醒,这才恍然大悟地道:“哀家倒是没料到醉宝林如此乖巧,这都吓得不敢站起来了。哀家上了些年纪,这记性是大不如从前了,醉宝林可别怨哀家——起身罢。”
杨薏陵道:“太后娘娘仁慈,嫔妾怎敢有所怨言!”言罢又回了妃嫔队伍。
太后又同皇后、纯贵妃、李云潋说了些家常话,这才道:“唠叨了半天,本宫也有些乏了,都跪安罢。”皇后这才带着众妃嫔跪下。
初次觐见太后,陈冰给杨薏陵留下的影响就是一个远而淡,模糊而威严的剪影,连她的容貌都在脑海里稀薄得没有什么印象。但是杨薏陵不会忘记她那番羞辱的话,即使是隔着珠绫帘子,那话里的冷若冰霜也是难以忽略的,醉妃,可真是罪啊。
杨薏陵和苏以柔一起从凌云宫出来,打算同回景泰宫。一路的穿花拂柳,言笑晏晏。回想起当初苏以柔借住杨府的时光,苏以柔也很有感触:“杨大哥是多么好的人,可也这么快就见不到了。”杨薏陵微微一怔,险些落下泪来。
经过一座斜桥时,苏以柔看着桥下澄净的水波,波光潋滟,锦鲤在水,仿佛一朵朵开在池面的红莲,顿时起了兴致,想去折一支花来逗弄一下。杨薏陵道:“这里离上花苑不算很远,不如我随姐姐去上花苑看一看。”苏以柔自然说好。
二人刚来到上花苑,还未注意到上花苑里繁花满树,便先听得一阵空灵笛声,如泣如诉,不绝如缕。那吹笛之人似乎格外愁思缠绵,笛声即使是在如此莺啼燕啭的ChunGuang之中也觉寂.寞,仿佛流水不断,萦绕着驻足而听的人。
杨薏陵shen手扶上一旁的一棵花树,叹道:“不只是谁,这样好的笛声——舞幽壑之潜蛟,泣孤舟之嫠妇。”
苏以柔也仔细听了听道:“似乎是《折杨柳》。”然后忍不住随着笛声低低唱到:
“东城攀柳叶,柳叶低著草。少壮莫轻年,轻年有人老。柳发遍川岗,登高堪断肠。雨烟轻漠漠,何树近君乡。赠君折杨柳,颜色岂能久。上客莫沾巾,佳人正回首。新柳送君行,古柳伤君情。突兀临荒渡,婆娑出旧营。随家两岸尽,陶宅五株平。日暮偏愁望,春山有鸟声......”
长笛骤停,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绕梁余音中响起:“是谁?”
随即,这男子从几棵海棠树后款款走出,杨薏陵和苏以柔这才看清那吹笛之人的真面目。但见他沈腰潘鬓,眉目端庄,一身象牙白色云纹锦衣,明明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,一张脸上却不怒自威,贵气天成。
可惜的是,他的右足微跛,原来是个先天不足的瘸子。
看他的样子,想必也是来头不小的人物。杨薏陵和苏以柔不敢怠慢,赶紧上前向他行礼,身后跟的宫女们也行了礼,只听得杨薏陵道:“嫔妾杨氏见过鄂王。”
那男子长眉微扬,饶有兴致地看着杨薏陵道:“你如何识得本王?”
杨薏陵的目光微微扫过他的右足。三王李玄瑀,先天右足残疾,故而先帝给他起了“瑀”这个名字,意为似玉的石头。然而石头终究不是玉,无论外表如何光鲜亮丽,他都是一个瘸子,他注定了无法在沙场施展男儿抱负,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。
但是杨薏陵只是巧笑倩兮地道:“常闻鄂王性子不羁,尤其吹得好笛,嫔妾不过妄自揣测,谁知一猜即中。”
李玄瑀一声嗤笑,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足,道:“你不必这样粉饰,毕竟皇室宗亲中,只有我鄂王是跛足。”话虽然说得落寞,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怪罪的神情,依旧如春风沉静,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自嘲。苏以柔道:“嫔妾苏氏,不如杨妹妹有眼识得泰山,还望王爷勿怪。”
李玄瑀颔首道:“刚才那《折杨柳》可是你唱的?本王好久不曾听到这样好的歌声了,真是余音绕梁,三日不绝。”
苏以柔微微羞红了粉面,低头道:“雕虫小技罢了,倒是王爷的笛声,听来何人不起故园情呢?”
李玄瑀道:“本王素来不理政事,倒爱这些琴棋书画的玩意儿,有你这般的歌声作伴,也不枉了本王这笛子了。”苏以柔连说不敢当,却见李玄瑀微微转过脸,眼里落着ChunGuang灿烂。
“本王在宫中其实寂.寞,和二位娘娘的相遇足够让本王这个春季都觉得满足了。可惜皇上今日宣本王入宫,本王不便久留。”李玄瑀朗声一笑,将长笛挂在腰间,“有缘再会。”
杨薏陵和苏以柔都谢过鄂王,这才离开。杨薏陵惊觉按理后宫妃嫔其实应该避嫌,而不是和鄂王相谈甚欢,但上花苑此时并无他人,想必鄂王在这里吹笛也是图个清静。好险!这样想着,一看身边的苏以柔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,二人都在为不同的理由沉默着,早忘记了要从上花苑折一枝花枝逗鱼儿的事情了。
回到景泰宫,隐隐听得人声喧哗,龚从海正在景泰宫前焦急地张望着,看到杨薏陵,赶紧迎上来道:“小主可回来了!王公公可在宫里候着小主呢,都吃了好几盏茶了,小主快来!”
一旁的绿萝性子急,见龚从海这火急火燎的样子,不由得道:“急什么,发生了什么事?”
龚从海哈哈大笑:“绿萝姑娘可要恭喜小主,是好事,是好事啊!”
杨薏陵听他说得急切,一时茫茫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只是一味随龚从海回到院中跪下,却听王良鸿宣读道: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景泰宫杨氏,谦和有礼,温婉贤淑,念及侍奉有功,现封为才人之位,钦此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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