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红的喜绸缎带依然挂在房梁上摇摆,厅内的气氛却说不出的诡异。二舅应是刚沐浴过,浴巾裹着湿发,坐在饭桌前。苏葭跪坐于他对面的席上,依旧穿着昨天的婚服,新娘妆未卸,釉彩有些花,胭脂散落,衬得她面色晦暗如土。
秋风拂过,红帘飘动,二人隔桌,却相顾无言。犹记他们那年卫府初见,未有只言片语,顾盼之间脉脉含情,却是另一番风景。
&ldo;不知道外甥要来,没做他的饭。&rdo;听到我的脚步声,苏葭抬头,瞟了脏兮兮的我一眼。
&ldo;也没有给他换洗的衣服。&rdo;她补充道。
&ldo;去病,你吃这份吧,我没动过筷箸。&rdo;二舅指着他自己面前的碗,&ldo;厨房里还有宴席剩下的粥汤,我吃那些就行。&rdo;
&ldo;不用麻烦舅父,宫里的膳食我早腻了,随便对付点就好。&rdo;我将站起身的二舅摁回席上,捂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路小跑进厨房。今日总共只下肚那两个肉饼,早已前胸贴后背,我其实很企盼能在厨房里找到很多剩鸡腿、剩腊肉什么的。
&ldo;小公子回来啦?&rdo;卫伉的奶妈恰巧在厨房里干活,见我四处翻吃的,递给我一盘糕点,&ldo;剩菜凉,等我帮你热一热,搭碗热汤面,很快就好。&rdo;
&ldo;谢谢你。&rdo;我看着奶妈忙碌的身影,又望望门外坐在桌前赌气的苏葭,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提问,&ldo;衿娘这是怎么了?昨天进门时还高兴着呢?&rdo;
昨天去苏府接人的时候,我这个喊门的外甥还没碰着苏府的铜把手,新娘子就自己开门跑出来,开开心心地奔上了花轿。
&ldo;哎呀,说了你也不懂,&rdo;奶妈悄声道,&ldo;昨晚将军与夫人分房睡的。闹洞房时将军不知说了些什么惹恼夫人的话,夫人一气之下搬去客房将就了一晚上,夜里没睡好,闹脾气呢。&rdo;
回头望见依然在赌气的苏葭,和那头已经开动筷箸,埋头苦吃的二舅,我从来不知道二衿娘脾气那么大呢,祝辞不是说&ldo;郎才女貌,天作之合&rdo;么。
作者有话要说:
晋江这里更得很慢,感兴趣的话,请移步长佩。
第37章37承诺
天色渐暗,卫伉的啼哭声伴着灯火一同升起。我独自在庭院里踮蹴鞠,等待家仆打来热腾腾的洗澡水。在家里热浴,比起在水温偏冷的空旷的大池子里泡着,显然更加舒适惬意。
换上亵衣坐到案前,铜镜中映出那张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面容,被蒸腾的热气熏得微红。我伸出手指,轻覆上自己的眼睛。
其实每每被人评论像二舅,我的心中都会升起小小的窃喜。不得不承认,我的眼睛,的确是我作为卫家人的直接证据‐‐不仅像二舅,也像小姨,甚至开始有点卫长和敬声的影子。血缘,果然是天下最亲的距离,无论发生什么,命中注定我们必将紧紧相连,永远无法分割。
锁骨处确实留有一块浅紫色的痕迹,可能自己最近不小心磕碰到哪里。
将铜镜反扣于书案,取过不久前才重见天日的《公羊传》,我就着烛光翻看。贤士公孙弘因为自学公羊学成才,被天子任命为太傅,替下被发配去西蜀置郡的司马太傅。
外界口口相传,司马相如由于替陈皇后撰写《长门赋》求情而遭到朝廷猜忌。司马相如遭贬离京确实不假,然而,以其近期阿谀奉承的文笔风格,这种把自己往天子虎口里送的怨妇赋,绝无可能出自其本人手笔,倒像是其夫人卓文君的泼辣风格。
忽听得门外一阵混乱。
&ldo;军报军报,一天到晚都是军报!&rdo;二衿娘的怒斥声从对面厢房传来,&ldo;婚后第一天,同我说过的话统共不过十句!&rdo;
隔壁卫伉显然也被惊醒,婴儿夜啼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格外响亮。
&ldo;你为什么不说话,不辩解?&rdo;苏葭哭道,&ldo;我等了你四年,才等到你八抬大轿把我娶回家的这一天,你就这么对我?试问一个女人能等得起几个四年?&rdo;
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,二舅抱着枕头和被褥,腋下夹着我捎回来的竹简走出来。
&ldo;昨晚多有委屈夫人,今晚轮到我睡客房罢。&rdo;他边走边回头道。
苏葭穿着裹胸亵衣,赤着脚追出门,可是晚了一步,二舅已经麻利地钻进了我的房间。
&ldo;去吧去吧,去和你外甥睡吧!我看你干脆也别待在家里假模假式地休什么婚假,明日就回你的朝廷里报道去!&rdo;
砰地一声,对面厢房的门被重重合上。隔壁卫伉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,奶娘无奈地哄着。
&ldo;在你这里借住一宿,打扰你了。&rdo;二舅将被褥搁在小舅许久未用过的榻上,激起一阵灰尘。
&ldo;不,是我打扰你们。&rdo;这本来是二舅的府邸,我才是客人。再说,二舅突然闯进我的房间,意外之余,我心里也萌生了些小小的激动。
&ldo;你这儿有多余的烛火吗?&rdo;
&ldo;有的。&rdo;我熟练地摸出小舅的烛灯掌起,端来竹简笔墨。
一切终于归于安静,我越过手中书简,用余光默默描绘对面聚精会神的二舅。新婚燕尔的他,似乎依旧被忧愁笼罩着。
对面伏案之人突然抬起头。目光不经意间就这么对上,我尴尬地偏过头躲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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